不管是前面提到的前電信公司總經理或是前保時捷修配名廠的總技師...這兩位核心人物都是我心目中敬重且不可多得的人才,雖然兩者離開公司的過程一樣的慘烈,但後續對原本公司產生的衝撃與影響卻大不相同.
其實只要靜心一想就知道,大型企業產生價值的機制靠的是一大群人,運用其關係與能力,連續而綿密的交叉合作推進而成.它的成功與失敗鮮少是單一個人可以在短時間內就產生決定性的影響.就算是貴為總經理,只要董事會不願再支持你的決定,也不想再充份賦權予你,不管你過去如何嘔心瀝血,戰功顯赫,就算用盡所有的霸氣果決來彰顯自己的重要性,在大老闆眼中其實都沒有意義.你進一個公司的身份是雇員,不會因為職稱改變就有所差異...你了不起就是管多一點人的資深雇員罷了.老實說,就算你的老闆真的讓你入股或是給你乾股而讓你成為"股東",千萬不要以為自己的地位獲得升級而動輒想要跟老闆喊牌叫陣或稱兄道弟.此時,假定你自己或是身旁的擁護者錯認自己所處的地位而忘情放肆叫囂,那麼大老闆肯定會開始在暗中準備出手...正所謂堂皇加冕日,血濺五步時.(我這位電信界的前老闆兼恩人所面臨的正是這種最不堪的境遇.他是個自持謹慎的人,所以我相信他非常可能是被他身旁的"禁衛軍"給害了.)
但中小企業就不是如此.因為規模及結構有緊湊而精簡的特性,其價值鏈網絡通常非常專一而單純,人員與技能的可替代性非常低,常常只因其中一個重要環節遺落或失能,整個公司就可能立即出問題,甚至在短短幾個月內垮掉.
問題來了,照理說,大企業的大老闆相對上比較可以為所欲為,肆無忌憚;而中小企業的老闆反而應該要更加收歛沉潛,節制隱忍.然而現實上卻完全相反.我有幸認識不少上市公司的老闆,他們多是沉穩內歛,城府深藏.如果表現出情緒,通常是有其明確目的.(某金控的副董就曾點過我,他發飆絕對不會因為"情緒來了"所以發飆,他把發飆視為一種表達意圖或導引意向的管理溝通工具,所以他一定會確保發飆後有划算的賺頭才願意這麼作,否則他何必冒險拉高血壓?).而他們對員工的管理與安排也多是不動聲色,常常是解職協談的那天才知道,原來接替人選早就安排妥當並且就定位相當長一段時間了.
相對之下我所知的中小企業的老闆似乎都比較開朗"直接",想罵就罵,想開幹就開幹.不管什麼狠話蠢話,甚至不符自身利益或身份地位的話,口無遮攔就直接開譙下去.很多中小企業老闆最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要走就走...反正走了也沒差..."試想,在結構緊湊的中小企業中走了一個核心人員怎可能沒差???如果真的沒差,那麼要不就是這個事業本來就沒什麼特色,屬載沉載浮型的...要不就是組織效率不出色,公司成員多無核心技術,且在組織中也發揮不了鏈結價值.這樣的中小企業雖不致於是來日無多這麼嚴重,但卻也著實令人揑一把冷汗.
至於重要員工離職時,不管大企業或是中小企業的後續處理手段其實並無明確差異.如果離開時雙方都有所節制,那麼大家就行禮如儀,一切都照規定來作就相安無事.但"節制"是很不容易的.老實說,分手這件事似乎很少是在和樂歡愉的狀況下完成的.表面上大家為了顏面與社會公評,一切似乎平靜無波,然而水面下卻暗流洶湧,狠招盡出.至於多狠...這種負面的訊息就不在此多說了.
總之,除了原本熟悉的合作廠商及關係全都被截斷,優游自如的生活場域與工作模式也完全消失.如果你是兩年換一次工作的人,那麼你應該不會有什麼不習慣的問題...然而如果你身處一個對個人而言需要大量資金投入,而且周遭的人員,廠商,工具,設備甚至空間都已共同存在近30年的工作,那麼突然將你從裡面抽離出來時,整個人簡直就像雙腳懸浮在空中地往下墜,那種腳永遠碰不到底,一直往未知的黑暗墮下的恐懼感只有親歷其境者能有所意會,很難用言語來傳達.就算你技冠群倫,天下第一高手...直接把你丟在千里無人的戈壁大漠或伸手不見五指的幾內亞叢林時,你會突然發現原本被人頌讚景仰的高強的技藝,轉瞬間卻變得無三小路用...畢竟人的成功常常是建構或倚附在大量的假定存在時才會成立.當這些假定被移除時,那麼就很難維繫原本的運作,更遑論是當時的成功了.
回過頭想,為何我這位好友技師的老闆會這麼有恃無恐,根本不怕他真的敢離開???想也知道就是因為這種橫亙眼前,比玉山還高的實質及心理門檻吧.
但最後事實證明,這個老闆錯判了.套句這位技師好友說的話:"這麼多年來他常常作一些事來把我往外推,而我也真的沒勇氣離開.但一推再推,一再作一些令人氣憤的事,總有一天會連心都被推出門外...到那時就真的回不去了." 這就像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樣,如果你真的希望某個員工離開,那就應該提早準備,預作安排,然後果斷處置.千萬不要用一種"推推看來測試其忠心"的想法,更不應該有"就算整他,他也不敢走"這種想法.人很難下定決心,但決心會隨著時間慢慢累積,也終究會在某個時間點被觸動而引爆...一旦引爆,老實說結果肯定是兩敗俱傷.而且因為長期積怨兼最後扯破臉的原因下,想要修補復原是完全沒機會了.
留言列表
